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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中學紀事(一):哈佛畢業(yè)生、逆襲與困惑

蒲公英中學紀事(一):哈佛畢業(yè)生、逆襲與困惑

 

我第一次見到段孟宇是在蒲公英中學新校園的教師辦公室里。2021年夏天,這位農民工家庭的孩子,蒲公英中學畢業(yè)生從哈佛教育學院研究生畢業(yè),回到蒲公英成了一名普通老師,計劃工作兩年后再申請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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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備受矚目的“逆襲”故事似乎可以用來解釋學校教育的成功所在:在社會各界的幫助下,大量優(yōu)質資源注入蒲公英,足以讓流動兒童取得巨大學業(yè)成就。然而,我卻對這個自然而然的結論產生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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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初一年級擔任歷史老師的孟宇告訴我,剛回學校的時候,她意氣風發(fā),滿腦子想的是“把我學到的最先進的、最有創(chuàng)新性的教學理念帶到學校來”??墒聦嵣?,挫敗感一直伴隨著她。在學校剛剛結束的期中考試中,年級里歷史考得最好的孩子在她班上,可這并不能帶給她絲毫的成就感。正好相反,這個孩子的優(yōu)秀和全班整體水平形成的鮮明對比,反而在提醒孟宇,她作為老師的無能為力:“這個孩子的好,絕對不是因為我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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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中學所在的區(qū)域在2000年左右聚集了大量流動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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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學校的“逆襲”


2020年6月,蒲公英中學校長鄭洪因為疫情滯留在了美國。中考那幾天,身處大洋彼岸的鄭洪內心很是焦灼。2019年,學校有85%的孩子考上了高中,是建校14年來的最好成績。但時隔一年,鄭洪特別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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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020年下半學年的教學,被疫情沖得七零八落。線上教學對一般學校難,對蒲公英中學更難。有的家庭沒有網絡,也用不起流量。有的孩子是在別人的飯館旁邊,蹲在墻根蹭網上課。有的家庭有兩三個孩子,但是只有一部手機。學校有些藏族學生,寒假回家后就無法再返京了。上網課的時候,他們正在放牧,即使帶上手機也沒有信號。更普遍的情況是,“課堂上”經常有學生突然就消失了,等他們再回來,說是網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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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正常上著課,老師們也很焦心。“你從鏡頭里多多少少能看到他們身處的環(huán)境,他們是沒辦法有一個安靜的學習氛圍的。”老師范芳芳告訴我,“往往是孩子上著課,這邊有人在吃飯,那邊有人在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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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公平與優(yōu)質教育合一 ”是蒲公英中學的辦學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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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校長鄭洪更擔憂的是:脫離了學校的環(huán)境和老師的密切關注,初三的孩子是不是還有動力完成最后的蛻變和沖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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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中學的孩子基礎差。學校每年對初一新生進行入學學業(yè)基礎評估,孩子們的水平普遍停留在小學三年級到四年級上學期。語文、數學、英語三門能夠及格的學生經常是個位數,有時候甚至“全軍覆沒”。不少人英文26個字母只認得一半。多年的經驗證明,孩子們在學校三年的成長是厚積薄發(fā)。很多學生,尤其是男孩子,往往到了最后一個學期才“覺悟”,在學業(yè)上奮起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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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前,鄭洪錄了一段話,做最后的總動員。她提醒學生,老師們在這特殊的學期里所做的種種努力:學校所有的教研組長都加入到初三教學,連藝術組的老師也不肯袖手旁觀,主動要求參與到學生們的學習小組里去……“老師們這么做,是相信你們,相信你們的潛力,相信你們的決心。”錄音里,鄭洪言辭懇切:“在此之前,你們的父母親人帶你們走南闖北,為你們撐起一片天。而中考,去沖鋒的是你們自己。中考的意義重大,中考使我們取得繼續(xù)求學的資格,使我們取得相信自己的勇氣,帶著這份勇氣,我們第一次全權負責,走出自己的路,創(chuàng)造自己的未來……做最好的自己,這人生的第一關你們要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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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夏天,北京遭遇酷暑。中考那幾天,身處大洋彼岸的鄭洪總抑制不住去想她的學生們會面臨什么樣的困難。有一天上午的考試10點30分就結束了。她心里著急:下午開考前的這段時間里,蒲公英的孩子能去哪兒?公立學校的北京本地孩子們沒有這些問題:家長的車也許就在考場門口等著;家住得遠的,可能直接就去附近的酒店休息。蒲公英的孩子沒有這樣的條件。他們的午飯會去哪里吃?晌午烈日當頭的時候能去哪里避暑?就算可以回家,那家里也是一樣的熱呀!“我就想,這半年的種種困難之下,這些孩子能斗志昂揚地完成三天的考試嗎?頭一天如果考砸了,會不會第二天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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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中學是北京第一所面對流動兒童的公益性、非營利性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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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考試結果讓鄭洪感到寬慰。2020年,蒲公英有125名畢業(yè)生,124人繼續(xù)求學,其中99個孩子上了高中。后來,鄭洪和別人談起這場有驚無險的考驗,對方說的一句話一下子擊中了她的心:“這些孩子是有信念感的。”鄭洪很喜歡“信念感”這個詞,“它說明學校在學生身上,下了兩年的功夫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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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春季,鄭洪牽頭和一批知識女性募捐集資,在北京大興區(qū)西紅門鎮(zhèn)壽寶莊租下了一個廢棄的開關廠廠房,建起了北京第一所面對流動兒童的公益性、非營利性中學。辦學校的念頭來得很單純。鄭洪在美國工作生活了多年,對公益慈善文化深感興趣。49歲那年,她干脆跑到哈佛大學攻讀了公共管理學碩士,專門研究非營利組織。人生已過半百,光陰不等人,既然學了,就要學以致用,大干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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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北京籌辦奧運會,城市建設如火如荼,大量農民工涌入首都。農民工子女的教育成了當時頗受關注的現(xiàn)實問題。據北京市教委的統(tǒng)計數據,蒲公英籌建的2005~2006年間,北京市有近40萬農民工子女,對應這些家庭的教育需求,北京出現(xiàn)了約350所民辦農民工子弟學校??舌嵑檎{查發(fā)現(xiàn),這些學校都是小學,辦中學需要有實驗室等配套設施,建設投入相對更大,沒人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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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孩子接受教育是永遠錯不了的,而且不管最后我們能做到什么程度,做一定比不做好。”抱著這樣的想法,14名老師和120名學生在2005年秋季迎來了蒲公英的第一次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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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學校的初衷只是為了讓孩子有學上。鄭洪想得很簡單,辦學校無非是教課,只要找到科任老師就好,實在不行就自己上??山虒W一展開,她就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喊完上課、起立,就開始教”的事。學生的基礎差還不是讓老師們最鬧心的。剛開學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有突發(fā)事件發(fā)生,打架的、鬧事的、出走的。有個班級被稱為“大鬧天宮班”,曾經在一個月內氣走了三位班主任。就在今年的畢業(yè)典禮上,鄭洪還跟孩子們提道:“年輕老師流的眼淚能把你們的臉盆裝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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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北京大興區(qū)南五環(huán)內的蒲公英中學,被隔壁的壽寶莊村和老三余村包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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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候開始,一個繞不過去的問題就擺在了鄭洪面前:蒲公英的辦學目標是什么?“必須想清楚,你得告訴老師,這還關系到怎么和學生溝通,他們怎么給自己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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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鄭洪總是聽到兩種說法。有人說,這些孩子都落在社會底層了,基礎又這么差,咱們就別不實事求是了,成才算了,就成人吧,別成為社會的危害就行;還有人說,這些孩子以后適合接受職業(yè)教育。這些人可能各有道理,但是鄭洪心里是不服氣的。2021年初冬,我來到蒲公英的時候,學校已經正式把“教育公平與優(yōu)質教育合一”設立為辦學理念。“這是我們用了很長時間悟出來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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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理解“優(yōu)質”?評價學校教育的成果,社會的評價標準可能非常簡單直接。除了學業(yè)成績提高幅度大,進入高中的學生比例高,蒲公英的社會知名度還來源于一些典型:學校3000多名畢業(yè)生里,有十幾個孩子考進了世界聯(lián)合學院(United World Colleges,簡稱UWC)。這是家1962年創(chuàng)立的全球性教育組織,歷任主席包括蒙巴頓將軍、南非前總統(tǒng)曼德拉,現(xiàn)任主席是約旦王后努爾·侯賽因。UWC在世界各地擁有18所院校,教授國際文憑大學預科(IBDP)課程,選拔流程和要求都非常嚴格。一些蒲公英的孩子最終進入了歐美知名高校接受教育。曾經廣受媒體矚目的一件事是,2019年,蒲公英畢業(yè)生段孟宇拿到了哈佛大學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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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尋常的路


我第一次見到段孟宇是在蒲公英中學新校園的教師辦公室里。這個身量單薄、打扮質樸的女孩正站在辦公桌前備課。2021年夏天,段孟宇從哈佛教育學院研究生畢業(yè),專業(yè)方向是教育政策。8月,她回到蒲公英成了一名普通老師,計劃工作兩年后再申請博士研究生。在蒲公英中學,她是我采訪的第一個人。我懷揣著一種期望,想從這個備受矚目的“逆襲”故事里找到這所學校的力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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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單拎出一條時間線,段孟宇的經歷無疑經典地詮釋了“教育改變命運”。她出生在河南周口一個不足200戶人家的村莊里。2004年左右,父母到北京打工,孟宇和弟弟留守在家鄉(xiāng),由爺爺奶奶撫養(yǎng),在村莊的小學里讀書。2006年,父母把姐弟倆接到了北京,在民辦學校讀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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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在大興務農種菜的小姨帶來了一個消息:大興這邊有一所中學招農民工子弟,學費非常便宜,學校也好。于是,段孟宇走向了人生的“轉折點”。從此,這個女孩的路越走越遠。初中畢業(yè)后,她通過了UWC的考核,一下子跨出了國門,在2012年9月到UWC英國校區(qū)讀高中。2014年,段孟宇轉戰(zhàn)大西洋彼岸,在美國路德學院念本科。畢業(yè)后,她從愛荷華州搬到波士頓,一邊工作一邊申請研究生學習,最終被哈佛大學教育學院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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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中學的新校區(qū)也是社會捐資建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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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宇和我說這些經歷時,語言和她的外表一樣質樸。這條不尋常的道路確實艱難,但也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并沒有那么多峰回路轉和高光時刻。我的好奇是,回顧這條漫長的旅程,蒲公英的價值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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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宇告訴我,有兩位老師給她的影響很大。初一初二年級的班主任宋凌波對全班要求很嚴格,幫助她養(yǎng)成了對自己嚴格要求和自我管理的好習慣。初三的班主任陳衛(wèi)華曾經在周末坐了好幾趟公交車到她家做家訪,陳老師還跟學生分享她從新疆老家通過高考來北京讀大學的故事,這讓孟宇相信,教育可以把自己帶到想去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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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時候,她講到的是學校提供的種種支持。孟宇的父母當時在海淀賣麻辣燙和煎餅,晚上出攤。在來蒲公英之前,放學回家最讓她發(fā)愁的事情是沒有辦法好好寫作業(yè)。一是時間沒有保證,總免不了給父母搭把手;二是沒有空間,十幾平方米的房間里住著四個人,放著兩張床,一張堆滿了東西的餐桌。父母出攤后,孟宇總是先把家里收拾一遍,把桌上的東西都挪開。可第二天,一家人正常生活的時候,這些東西又不得不被挪回來。挪來挪去,演變成了一場令人泄氣的消耗戰(zhàn)。有一回,爸爸還因此對她發(fā)了脾氣。來蒲公英后,孟宇欣喜地發(fā)現(xiàn)學校提供住宿,雖然廠房改建的學生宿舍條件艱苦,沒有良好的采光和通風,夏天洗澡、冬天取暖都是問題,但她非常知足,她太渴望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和有秩序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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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蒲公英的三年,孟宇印象最深刻的節(jié)點是畢業(yè)前后,那段時間讓這個成績名列前茅的孩子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當時蒲公英引入了青年發(fā)展基金一個叫“城市之蝠”的項目,給初三的孩子們開了一門課,希望幫助他們認識未來的出路,有所準備。在這門課上,一門心思考學的孟宇震驚地獲知,原來自己是沒有資格在北京讀普通高中的。一個問題在她的腦海里不停地盤旋:中考以后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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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孟宇在給學生們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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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快畢業(yè)時,蒲公英畢業(yè)生張?zhí)旄杩忌狭伺餐澜缏?lián)合學院。孟宇在校園新聞櫥窗前站了很久,一遍又一遍地看學姐面試UWC時的照片和照片下面的文字描述,內心充滿了向往。她心里想到了兩條路:留在北京爸媽身邊,跟熟悉的同學去職業(yè)學校讀高中課程,然后嘗試考UWC;或者回老家踏踏實實讀普通高中,通過高考這條路去讀大學。但是做選擇并不容易:去職業(yè)學校,萬一考不上UWC,高二之后再回老家讀高中準備高考豈不是晚了嗎?可如果老老實實回老家備戰(zhàn)高考,放棄考UWC的機會,她心里又有些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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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宇的爸媽不太理解,為什么初三畢業(yè)的暑假,女兒還整天往學校跑。蒲公英每年夏天都舉辦夏令營。這一年,一個小組的主題正好設定在了孟宇的心坎上——“next step”(下一步)。斯坦福、哈佛、北大、清華的志愿者組織了很多活動讓學生們體驗不同的出路,比如學習寫簡歷、去大公司參觀、訪談成功人士、用500元實現(xiàn)一個創(chuàng)業(yè)想法,還有志愿者給孩子們上了一些高中的課程,讓他們體驗一下高中學習的感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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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令營讓孟宇打開了眼界,也讓她有更多時間思考未來的目標。她和一位北大志愿者姐姐成了親密的朋友。這位志愿者非常鼓勵她留在北京,然后報考UWC,這讓孟宇備受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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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宇很幸運。就在她決定去職校之后,蒲公英中學和北京一所私立高中達成了合作協(xié)議,對方同意給蒲公英畢業(yè)生安排一個整班。即使在就讀高中的時候,蒲公英也沒有遠離孟宇。學校有專門的老師負責了解大家在高中的學習和生活情況。高中每兩周放假一次,這時候,大家就會坐車回蒲公英,學校安排了外籍志愿者,幫助他們補習英語。他們還可以繼續(xù)從圖書館借閱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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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宇和那位北大志愿者的結緣一直沒有中斷。自初中畢業(yè)后,她的人生道路就已經完全超出了父母的認識范圍和想象,他們再也沒有能力對女兒的困惑給予指導。無論是在高中遇到學習和生活上的困難,還是初到英國在UWC學習的艱難適應期,這位志愿者一直在傾聽、陪伴和鼓勵著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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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畢業(yè)生的困惑


在蒲公英采訪的最初一段時間里,我常常感慨蒲公英給學生的“資源”太好了,但這些資源和硬件沒有太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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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學校從舊廠房搬到了社會捐資建設的新校址。即使如此,新大樓和“精致”二字也搭不上關系。蒲公英的辦學經費85%來自社會捐贈。學校從來不寬裕,每個時期,錢都得用在刀刃上。新校址已使用了三年,我去的時候,學校剛剛得到一筆捐款,開始改造操場的水泥地面。但論教育的軟件資源,在社會各界的幫助下,蒲公英在許多方面并不比那些知名的公立中學差。請來的志愿者除了國際和國內一流大學的學生,還有各行各業(yè)的專家和精英。小說《北京折疊》獲得雨果獎以后,作家郝景芳曾經在蒲公英的夏令營開過故事創(chuàng)作課。這個學期,北京八中素質班的元老教師程念祖,每周四都到學校工作一整天,幫助老師們備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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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日常也有大量的機會走出去,免費參觀博物館,觀看演出,走訪一流的企業(yè)……老師們的心氣很高。一天中午,我在食堂和老師們一起吃飯,美術老師裴廣蕊周末剛剛帶著她的美術小組去參觀了一位版畫藝術家的工作室,她興奮地和校長聊起來:“人家不愧是專業(yè)的,每個步驟都像教科書一樣。我以前看過很多人做版畫,都不規(guī)范。咱們學生要學,就得向最好的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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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四,北京八中素質班的創(chuàng)始人程念祖(左)會來蒲公英中學幫老師備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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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優(yōu)質資源的注入是否就是蒲公英中學的“秘密”?我一度這樣以為,孟宇的經歷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但我總覺得似乎缺乏某種說服力。在和學校教師們交談的時候,他們很少提到那些成績優(yōu)秀的學生。有兩次我提出這個問題,問他們?yōu)槭裁?,他們笑了笑:好學生是不需要我們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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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識到,和蒲公英的很多孩子相比,總是被媒體作為典型的段孟宇其實是非常特殊的。很多老師告訴我,如果說蒲公英孩子和城市孩子在教育問題上有什么大的區(qū)別,那就是他們的家庭對他們的關注和期待普遍是不夠的;甚至,有相當多的孩子家庭并不完整,家庭關系存在較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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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情況沒有發(fā)生在段孟宇身上。在孟宇小時候,重男輕女的觀念在農村還普遍存在。小孟宇曾經和奶奶提到過這件事,她還記得奶奶當時回答她:我可沒有,你出生的時候我還放炮了呢!作為家里第一個孫女,孟宇從小就得到了特別的寵愛。“這種寵愛不是物質上的,而是他們對待我、弟弟和表哥們的方式,讓我覺得這些孩子對他們來說都一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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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己的父母及長輩身上,孟宇從小就明白了一件事:讀書是值得驕傲的。在村里讀小學的時候,有天早上起床,她對著鏡子一邊梳頭一邊背課文,正好被從屋外進來的奶奶撞見了。孟宇很清楚地記得,當時她覺得非常尷尬,可是她發(fā)現(xiàn),奶奶逢人就會說起這件事,夸她用功。村里當時有一個傳統(tǒng),家里有了喜慶的事情會給全村人放露天電影。有一次,一家人在院子里吃飯,正好有戶人家因為女兒考上了大學在放電影。媽媽對孟宇說:“你要是考上大學,我也給你放!”孟宇的父母都識不了多少字,但他們一直覺得女兒肯讀書,那就是件好事。現(xiàn)在,孟宇的媽媽還會問她,打算什么時候申請去讀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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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蒲公英,我?guī)状慰吹矫嫌?,她都站在辦公桌前備課。作為新老師,這個學期她教初一年級的歷史。有一次,我問她,當老師的感覺和你想象中的一樣嗎?一貫很平靜的孟宇突然有一點激動:“那可太不一樣了!”孟宇告訴我,學校剛剛結束了期中考試。年級里歷史考得最好的孩子在她班上,可這并不能帶給她絲毫的成就感。正好相反,這個孩子的優(yōu)秀和全班整體水平形成的鮮明對比,反而在提醒孟宇,她作為老師的無能為力:“這個孩子的好,絕對不是因為我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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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筆捐款,使蒲公英中學得以改造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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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的結果讓孟宇在過去一兩周里倍感焦慮。事實上,在回到蒲公英的這幾個月里,挫敗感一直伴隨著她。孟宇說,剛回學校的時候,她意氣風發(fā),滿腦子想的是“把我學到的最先進的、最有創(chuàng)新性的教學理念帶到學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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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遭遇了嚴重的“水土不服”。比方說,哈佛大學教育學院的“零點計劃”(Project Zero)有一套思維培養(yǎng)的方法,簡單可以歸納為思考(Think)-提出疑惑(Puzzle)-探索(Explore)。孟宇想把它應用在自己的歷史課堂上,讓大家先思考,再討論,然后分享??涩F(xiàn)實是,在“思考”階段,學生們就開始走神了,等到討論的時候往往一無所獲。后來她意識到,這套方法應用的前提,是學生對現(xiàn)有的材料已經非常熟悉了,可她的學生來到課堂的時候毫無準備,就是一張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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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講臺上的感覺和當年自己坐在課桌前的感覺是如此不同。過去,好學生孟宇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專心致志地追求進步?,F(xiàn)在,她必須面對現(xiàn)實:這個課堂里更多的學生不是段孟宇,他們會搗亂,會對學習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力和興趣。在課堂上,段孟宇遭遇了很多“崩潰瞬間”。最近的一次是,她在課前幾分鐘設立了一個時事分享環(huán)節(jié),讓學生輪流講講最近讀到的一則新聞,或者刷視頻看到的一件新鮮事。她覺得這個作業(yè)已經足夠簡單了,結果,一個學生講的是他周末如何約著同學一起玩,另一個學生說他在回老家的路上遇到了堵車。那一刻,段孟宇覺得無措,她不知道他們是真的不理解“時事”這個詞的意思,還是僅僅在和自己開玩笑。雖然同樣出身于“流動兒童”,但是這個標簽,并不能讓她天然地理解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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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挫敗感演變成了心態(tài)上的一個巨大挑戰(zhàn)。今年,蒲公英合并了一所小學的二、三年級。剛回學校的時候,段孟宇在食堂吃飯時和一位老師攀談起來,得知這位老師教小學,孟宇感慨地說:“小學生很可愛啊。”這位老師意味深長地回答:“你教了他們,就不覺得了。”當時孟宇很詫異,現(xiàn)在她覺得有一點能理解了。她知道老師要平等地對待每一位學生,可怎么能夠做到,她有許多疑惑。過去,她并不覺得教學應該為應試服務,可是真當了老師,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由自主地在乎分數了。“你會覺得那是你工作的成果和證明。”最近她有一種感覺,因為迫切地想在期末讓學生的成績有所提高,她變了,變成了一個特別依賴課本的老師,一個自己特別不喜歡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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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對的嗎?她自己也深感懷疑。幾天前,孟宇請老教師秦穎去聽自己的課,給提提建議。她沮喪地告訴秦穎,她感到現(xiàn)在設計的課程讓自己都覺得很無聊。她記得秦老師叮囑她:“不要老按照課本講,還是要注重歷史學科本身,把它盡量設計得有趣。”還有一句話:“不要將眼光放得那么短。” (未完待續(xù))

 

本文轉自于  三聯(lián)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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